08
陈浩的死,被官方文件清晰地定义为一场意外。
警察来找我问过话。
我作为“公益组织负责人”,对当天在场的混乱表示“遗憾”,对逝者表示“同情”,对野外运动的风险表示“担忧”。
他们看着我,眼神里有探究,有怀疑。
但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,怀疑,永远只是怀疑。
一张冰冷的死亡证明,就是最终的结局。
我的陪葬清单,一项一项地划掉。
第一项:陈浩。
他曾是“泳池守护神”,救过127个人。最终,他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游泳技能,死在了冰冷的湖水里。
他以一种最接近女儿死亡的方式,完成了他的赎罪。
第二项:刘馆长。
游泳馆倒闭,官司缠身。
他为了支付巨额的赔偿金和罚款,卖掉了市中心的大平层,卖掉了他那辆骚包的保时捷。
我最后一次在街上见到他,是在一家小餐馆当服务员,给客人端盘子。
他一夜白头,从一个油腻得意的中年老板,变成了一个眼神空洞、满身疲惫的落魄打工仔。
他的人生,也溺水了。
第三项:婆婆。
得知儿子惨死,本就中风的她彻底垮了,成了一个插着鼻饲管的植物人。
她那些“孝顺”的亲戚,在榨干她最后一笔积蓄后,便把她扔在了最差的养老院里,孤独地等待死亡。
第四项:小汐。
我把陈浩溺亡的新闻链接,配上他的尸体被捞上岸的照片,匿名发给了她。
我没有再寄女儿的照片。
那没必要了。
后来听那位妈妈群的群友说,小汐那天跑到村口的大榕树下,坐了一天一夜。
时而放声大哭,时而尖声大笑。
等人们再次发现她时,是在一个浑浊的池塘里。
我将陈浩名下所有本就所剩无几的东西全部变卖后,带着女儿的骨灰盒离开了这座城市。
我为女儿选了一块墓地。
就在海边。
天气好的时候,能看到蔚蓝的大海和飞翔的海鸥。
我将她的骨灰,和那只已经有些褪色的小黄鸭,一起安葬。
我抚摸着冰冷的墓碑,轻声说:“宝贝,都结束了。坏人都得到了惩罚。”
“现在,妈妈要为你,也为我自己,好好活下去了。”
在女儿的生日那天,我没有买蛋糕。
我独自开车到海边,在空旷的沙滩上,点燃了买来的所有烟花。
绚烂的烟火,一朵接着一朵,在夜空中炸开,照亮我满是泪痕的脸。
那是我在瑶瑶走后,第一次,流下不带仇恨的眼泪。
(全文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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